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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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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
腳被人粗糙的手掌攥住,襪子被脫下,只是裸露在外的一只腳,平時在家穿拖鞋也會露出來,但眼下被那樣一張英俊的面孔認真註視著,還被那人寶貝似的捧在手心裏……向時州不自在地別過臉,將無處安放的雙手攏在身前,維持著最後的男人氣勢。

他感覺自己赤身裸體,一覽無餘的暴露在陽光之下。

盛路陽半蹲在地,將向時州的腳放自己腿上,然後擰開藥瓶,拿棉簽沾滿,仔細幫人輕塗在傷口上。觀察著向時州腳腫脹的面積,他有點懊惱拿的是繃帶,而不是透氣性更好點的紗布。

“等下午考完試,我們先去藥店拿點紗布再去逛商——算了,你先回家歇著吧,”盛路陽嘆了口氣,“我都買了給你送過去好了。”

向時州輕咳一聲:“我家裏有藥箱。”

“哦,”盛路陽低頭一圈圈幫人纏著繃帶,不免憂心道,“要是小姨問起,你怎麽說?”

“能怎麽說,不小心碰到了唄。”

“碰到這麽大一塊?”

“如果是真話,她能聽出來,如果是假話,她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。”

盛路陽笑了:“少年,你好跩。”

向時州沒理他。

盛路陽從褲兜摸出家門鑰匙,鑰匙串掛著把鋼質的迷你小刀,他用小刀劃開繃帶,然後幫人在腳踝外側靠上一點——不影響穿鞋的地方,打好結,再幫人穿回襪子。

肚子咕嚕嚕叫起來。

盛路陽面色有點尷尬。

向時州轉過臉,皺了皺眉:“還有點時間,你吃飯去吧。”

“我倒是想,”盛路陽低著頭幫他穿上鞋,“現在食堂都關門了,沒剩什麽了。”

“去小賣部隨便買點什麽先墊著啊。”

“沒錢了,”盛路陽擡頭看他,沖他嘻嘻一笑,“要不你請我吃,和我一起去?”

向時州瞥他一眼。

如果再說轉錢、收款碼之類的話,兩個人的爭辯只能永無止境下去。盛路陽也奇怪,明明是個容易知難而退的人,卻總在纏著他這件事上不肯罷休,磨來磨去,他也開始厭倦了。

沒有人會願意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一直否定自己的喜歡。

他是個正常人,不是自虐狂。

於是點點頭,說:“行。”

盛路陽高興地直接跳了起來,手指他一下:“哈哈,我就知道!”

向時州沒忍住一笑。將盛路陽的校服外套挽在自己臂間,利落地收拾好藥袋,然後扔給對方幾袋濕巾擦手。

“行了,走吧。”

“你給我買桶泡面!”盛路陽接過濕巾,一邊擦手一邊沖他興奮道:“再加根黑椒烤腸,不對,兩根!”

“二十根都行,只要你能吃得下。”

“二十根!!”盛路陽誇張地喊,“你真敢說,人家以為你餵豬呢!”

“豬才沒你吃得這麽少,”向時州跟在盛路陽身後下樓階,說,“你以後多吃點正常飯,看你瘦成這樣醜死了。”

“嗯……難說,不想跟著大部隊去人擠人,”盛路陽扭過頭,朝他一笑,“但如果你說你關心我,我就努力多吃點兒。”

“哦,”向時州不給面子道,“那你餓死算了。”

“嘁,”盛路陽嘀咕,“明明就關心我。”

“關心你又怎樣?”向時州學著上午對方語氣,“關心你也是可憐你爸媽不在沒人管,不然我理你?”

盛路陽的笑容霎間從臉上褪去。

他“嗯”了聲,說了句“我知道”,然後轉回身,一聲不吭地埋頭走著。

兩人之間的空氣就此滯住了。

向時州意識到不對,望著那人落寞的背影,立刻後悔起來。但要讓他認錯,一想到盛路陽會更加得意忘形的樣子,他死活都開不了口。

一路沈默著走向小賣部。

盛路陽走去貨架裏邊拿吃的。向時州守在收銀臺。

烤腸機在櫃臺旁側,在烘烤運作中散發出肉香味,底下滾動的脆皮腸滋滋冒油花,向時州先讓老板給他裝五根烤腸,提前買了單,生怕盛路陽待會一個不高興翻臉不認人,不讓他付錢了。

但沒幾分鐘,向時州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。

盛路陽托著六盒不同口味的拌面走了出來。

其實不止六盒拌面。他樣子很滑稽,擺一副臭臉,高大的身軀卻像飾滿彩色禮物的聖誕樹,左右肩膀上搭著七八條五顏六色的阿爾卑斯棒棒糖,看樣子是把店鋪裏的棒棒糖全掛身上了,校服褲兜也都插著長條盒裝的樂事薯片,全是青檸味和黃瓜味,還有兩包辣條,右肘間夾著兩排AD鈣。

打劫似的。

向時州有點懵,懵過之後又有點想笑。他現在毫不懷疑,若不是盛路陽校服外套在他手上,那家夥肯定會把校服打包袱,然後拿更多東西。

盛路陽面無表情地經過向時州,把身上東西一股腦都堆收銀臺,在老板好奇探究的眼神的註視下,他空出手來,餘光一瞥,順手又抽了兩整盒雀巢、一盒士力架、一盒綠箭繼續堆在上面。

老板是老油條了,這架勢一看就是同學請客,這會兒店裏沒人,他瞄了眼向時州,轉頭對盛路陽打趣道:“這可不少東西呢。”

“那怎麽了?”盛路陽不以為然,他目光來回掃視著老板背後墻洞上掛的文具和飾品掛件,說:“我還沒買夠。”

“哦——”老板忍不住去瞅另一個男生的反應。

向時州在一旁笑眼瞧著,不太懂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發洩方式。

盛路陽又要一套斑馬文具,一摞國譽本,還問老板墻上掛飾都是什麽價格,叫他再給他拿個掛飾。

老板再次瞄向時州,似乎準備看他臉色行事。

向時州笑得溫和:“在好看的裏面拿一個最貴的。”

老板也笑了,應了聲,選了個表情兇狠、樣式可愛的深藍色卡通小怪獸。怪獸手掌心般大小,材質堅硬,頭上有兩個紅色的小犄角,手裏拿著把黑叉子,是個很討喜的小惡魔。

盛路陽接過來,放在掌心反覆撥弄幾下,望向它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乖順的愛寵,嘴角輕揚起來。他看起來很喜歡,直接就把它掛自己鑰匙串上了。

向時州見勢,心中微微一動,不自覺將目光轉向墻上另一個深紫色的同款。

老板瞧出來了,忙笑道:“這種款式的,我這兒一共就三個,從朋友開的工藝品店定制的貨,沒有原型,市面上也沒有類似的,嗯……價格是有點高,因為主要是賣創意嘛,所以平常都是看的人多,買的人少。”

“現在就剩這倆了,另一個粉色的被咱們學校老師的小孩兒買走了,唉喲,那小娃娃也是喜歡的很,還上幼兒園呢,光惦記著,讓我替她好好保管著,她每天放學都要拉著她媽媽過來看,看了三周,她媽媽知道她真喜歡,才給她買了。”

盡管知道是商家營銷的話術,向時州的心仍愈發蠢蠢欲動著。

他並非對這類玩具掛飾感興趣,甚至會覺得有點幼稚,但他見過盛路陽書桌上那一堆排列整齊、擦拭幹凈的小手辦,深知盛路陽很喜歡這東西。

這小怪獸做工遠比盲盒手辦精美,體積也要大些,想必那人今天買回去,日後會經常拿出來把玩欣賞。如果自己也有一個……想到這裏,他不禁心中發熱,好像他一旦擁有了同款,就擁有了某個人一樣。

“算了。”

就算買,也不該當著盛路陽的面買,向時州從兜裏掏出飯卡,遞給老板,“結賬吧。”

可能也覺得兩個男生佩戴同樣的掛飾會顯得不倫不類,老板沒再說什麽,點了點頭,拿過計算器,按了“歸零”,先加上了小怪獸的錢,然後挨個數著桌上的一堆零食,依次算賬。

盛路陽終於舍得往向時州的方向看過來。

向時州扭頭看了眼門後鐘表上的時間。一點半了,還有一小時才考試,教室有熱水,但這會兒有人在裏面上自習,直接進去泡面恐怕不太好,保溫杯接熱水去天臺或者其他偏僻地方吃倒是可以,但盛路陽拿的是拌面,起碼吃三盒才會飽,他們兩個人的杯子加起來接水只夠泡兩盒,雖然還有其他零食,但……

早知道,直接幫人訂頓葷素搭配的正常餐了。

正懊惱著,耳旁幾聲滴的動靜,是刷卡聲。

向時州擡頭,老板將飯卡遞給他。

他們學校有單次刷卡金額限制,但考慮到住校生有時會大量采購日用品、或部分學生生病買藥,並無日用額限制。

大概也明白這是個不差錢的學生,老板就沒浪費時間找向時州對賬單,一邊手腳麻利地裝著零食,一邊說:“你這東西太多,我還扣了你兩塊四兩個打包袋的錢啊。”

“嗯。”向時州不甚在意地接過卡,隨口問:“老板,你裏屋有熱水嗎,方便幫我們泡幾盒面嗎?”

學校小賣部是裏外屋打通的,裏屋住人,外物賣貨,中間用道印花門簾隔開,向時州透過門簾,隱約能看到男老板有些雜亂的生活痕跡,猜想裏面應該有燒水壺。

“有!有!”老板忙道,將東西打包好放桌面上,轉身便往裏走,“稍等,我給你燒一壺去。”

“等一下。”盛路陽突然開口。

老板和向時州同時偏頭看他。

盛路陽掏出自己飯卡,反扣在刷卡機上,朝老板指了下那個紫色的小怪獸:“那個我也要了。”

“哦,行。”老板倒回過來幫他取,餘光又一次去瞧向時州的反應。

向時州主動遞上飯卡:“刷我的吧。”

盛路陽轉過頭看他:“我要送人的。”

向時州一笑,將手中紙袋裝好的烤腸遞過去:“說得跟你那堆雀巢綠箭棒棒糖不是要送人的一樣。”

他知道盛路陽就是奔著花錢來的,買什麽無所謂,反正買多了,盛路陽哥們兒多,最後也有人分。而且,他知道盛路陽平時在校不喝咖啡,只喝白開水,連飲料都很少買。

盛路陽接過,蹙起眉:“這個不一樣。”

向時州心裏突然間很不舒服起來。

盛路陽要將他看上的同款掛件當做禮物送給別人。

向時州默不作聲地收回飯卡。盛路陽付了錢,將紫色小怪獸揣褲兜裏。老板樂滋滋地回去裏屋燒熱水。

“在他這兒吃了再走?”向時州說著,拿出三盒幹拌面,隨口道:“你以後別買泡面了,面包和三明治差不多的,速食輕食都吃不飽,總吃這個對身體也不好。”

盛路陽走近,納悶問:“你怎麽知道我總吃面包?”

“不吃飯可不就吃那點東西唄,我們班也有不去吃飯的人,很難猜麽?”

“那你管我吃垃圾食品幹嘛?”

“隨口一提,你完全可以不聽,我沒說強迫你。”

“我別的哥們兒可從沒‘隨口一提’過。”

“我是‘陌生人’,不是你哥們兒。”

伶牙俐齒。

盛路陽盯他一眼,見向時州低頭認真地幫他拆拌面,哼一聲,慢悠悠地拿著烤腸站在小賣部門口,一邊吹著涼風觀賞校園風景,一邊吃烤腸。

身後傳來不滿的聲音:“你自己的面,你自己不來幫忙拆?”

盛路陽翹翹嘴角,斜靠在門框上,懶洋洋道:“無所謂啊,你完全可以不拆,我又沒強迫你。”

“幼稚。”

“我就幼稚。”

盛路陽吃完一根,扔掉簽子,朝向時州走來。趁著人兩只手都占著,將一根烤腸遞到人嘴邊。

向時州中午沒吃飽,輕易就被這香味誘惑到了。他偏過頭,伸手去拿。

盛路陽躲開,不給他,滿不在意道:“就這樣吃唄,跟我還客氣什麽。”

向時州擡眼看他。

盛路陽一臉漫不經心,眉間似乎還透著點不耐煩,再次將烤腸往他嘴邊遞了遞,催促道:“快點兒,吃個烤腸有啥好矯情的,又沒給你下毒。”

向時州不作他疑,就勢低下頭咬了一口。

“再吃一口,一大口。”

向時州低下頭,又咬了一大口,塞得嘴裏鼓囊囊的。

盛路陽心滿意足地笑了。

向時州吃東西很斯文,細嚼慢咽,即便是吃油膩的食物也不會沾得嘴上到處都是,更鮮少囫圇吞食。眼下,他低垂著眼睫,鼓著兩個圓滾滾的腮幫子,無聲咀嚼的安靜樣子特別像一只雪白的倉鼠。

盛路陽咽咽吐沫。還剩下一小口,等向時州吃完咽下,他沒再將烤腸遞上去,而是立馬全塞進自己嘴裏。

向時州目瞪口呆。

“沒事兒,”盛路陽嚼嚼嚼,“我不嫌棄你。”

向時州臉上一陣紅熱。

“你跟你其他哥們兒也互相吃對方咬過的?”

“不啊,我又不是買不起,為什麽要吃別人咬過的?”

向時州點點頭,沒再問了。

盛路陽突然湊近來沖他笑:“我只吃你一個人的!”

“……傻逼。”

午餐就這麽隨便解決了。

盛路陽不想回教室,拽著向時州跑去人跡較少的圖書館附近坐了會兒,分享給他一排插滿吸管的AD鈣。向時州眼疾手快,在盛路陽想趁他不註意偷喝之前,一把奪過來捂好。

下一秒,盛路陽爽朗的笑聲直沖上雲霄。

“混蛋!”

“混蛋又怎樣!”

倆人並肩坐在二樓露天的盤旋樓梯階上喝奶。

圖書館在學校的東北角,挨著室內體育館和禮堂,平時都上著鎖,不借閱,也不讓學生進去,純粹的擺設,只做上級領導和招生季參觀用。

盛路陽中考前,初中學校曾組織過一次參觀活動,當時給他們班做導游的就是他現在的年級主任,一個細瘦長條、模樣清臒的中老年男人。

曾經主任和他們還不熟識時,整個人慈眉善目,和藹可親,舉著小紅旗,站在隊伍前面沖他們熱情地高喊“親愛的同學們啊,歡迎來到我們育材參觀……”跟現在每天臭著張閻王臉、騎著輛二八式大杠自行車滿校園的亂逛,舉著個喇叭追在學生屁股後面不停抓遲到、抓違紀、抓帶飯、抓早戀……總之各種抓抓抓的判官形象簡直判若兩人。

他極盡熱情地向他們宣傳育材引以為傲的建築設施,尤其提到圖書館——據說政|府每年要撥給育材五萬的專項費用添置圖書,初建時,工程項目費用共耗資1個億,但盛路陽第一次——也是唯一一次進去參觀時,發覺裏面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恢弘闊大,掛著“自習室”牌子的空教室居多,真正的有圖書的教室則少之又少。

書籍也很普通,大多是期刊雜志,報紙,帶拼音的兒童讀物,一些落了灰的、有些脫膠的青少年版世界名著,歸類也很隨便,標簽毫無秩序地貼著,亂放的書籍中甚至零散著幾本只有地邊攤上會賣的青春小說。

主任當時介紹說,圖書館目前正在修繕,所以書籍看起來很少,只留了些不貴重的擺在這裏,過陣子還會繼續整理,再添置新設施,等大家入了學就能有機會進來借書……

盛路陽從進來後,就沒對這座圖書館抱有過期待。

他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。

這世上有兩種人,一種是老實本分遵循社會游戲規則的人,另一種是淩駕於規則之上的人,他懂得早,是因為他爸媽也不是什麽善類。

他爸和他媽都是出身農村,大學沒畢業就有了共同的房產,有了房產就敢懷孕,生下他時,日子也艱苦過一陣,但很快,兩人共同努力又將這情形扭轉過來。

他媽本職工作是房產銷售,能打拼出一片天,全靠一張閉著眼說瞎話的嘴。當他還在學步車裏咿呀學語的時候,眼前總出現的一副場景:她化著和明星一樣的精致妝容,像個天降的仙女,噠噠噠地踩著高跟鞋,拿著小靈通給客戶打電話,笑聲動聽悅耳,銀鈴鐺似的。

他看見她開心,他也很興奮,特別想鉆到她懷裏,被她抱一下或者親一下。

後來,他發現她並不是這樣簡單,如果房子談下來了,她是真的開心,甜甜地笑著,將他從小步車裏抱起來,捧著他的臉親個沒完,還會喊他乖乖寶貝;沒談下來,她掛掉電話後就會陰沈下臉,他如果去靠近她想要抱,她就很粗暴地將他的小步車推到另一個房間,扔給他奶瓶和玩具,許久不理他。

有時,她實在煩了,也會莫名其妙地打他,用指甲摳他的肉,他疼的大聲哭叫,她就也和他一起瘋狂尖叫。她崩潰的樣子太嚇人,嚇得他不敢吭聲,只能一邊抽噎著顫抖,一邊將她摟得更緊。

他爸是靠倒賣東西起家的。具體倒賣什麽,他也不太清楚,反正汽車、iPhone、二手家具……只要能賺錢的,他爸都倒賣過。倒賣iPhone尤其賺錢,那時蘋果剛進入國內,他爸炒手機狠狠發了筆大財,買房買車都沒分期,直接全款拿下。後來監管嚴了,二手市場的行情不太好,他爸就固定只做一樣——人力資源。

他爸跟他說這項工作的主要作用是平衡供需市場,盛路陽知道說白了就是倒騰人頭。他沒去過他爸公司,也不願去,只知道他爸在的那家企業挺大,總會簽下很多項目,他爸是中間承上啟下的那一環,操作起陰陽合同來很有一套。

按照他爸的說法,人脈就等於鈔票。他爸和他媽不一樣,他媽希望他考博士,當個大學教授,最好是走碩博連讀,這樣她跟小姐妹們炫耀起來臉上會很有光;他爸不指望他學得太深,學深了人就傻了,他爸就盼著他能當個什麽官兒,以後在工作上好走關系。

盛路陽老早就給自己絕了體制內那一條路。他爸跟定時炸彈沒區別,他只是喜歡花他爸的錢,但不喜歡幫他爸的忙,要真聽了他爸的話,他肯定會被他爸害死。

考慮到碩博連讀會有經濟壓力,盛路陽沒敢往太遠處想,他不喜歡探索不熟悉的領域,專業肯定也要選自己擅長的才會輕松。

說到理想,他也很簡單,就是錢。

盛路陽對自己的能力做出評估,等老了,他肯定會賺下很多錢,到時候每天醉生夢死,想幹嘛就幹嘛,如果實在花不完了,他或許會考慮找個伴兒和他一起花。

一陣清爽的風吹拂而過,新綠的嫩葉飄落到腳邊。盛路陽扭過頭,好奇地看向身旁人,問道:“向時州,你以後想做什麽?”

向時州神情古怪地看著他:“你問這個幹什麽?”

“不幹什麽,”盛路陽笑,“就是好奇,想知道。”

“你好奇我?”

“怎麽了?不可以?”

“你以後做什麽?”

“不知道,”盛路陽目光放遠,望向前方花壇邊的一排小樹林,說,“反正,我想盡早有個自己的家。”

“家?”向時州心裏一緊,“是……想要早點兒結婚?”

“不是啊,就是房子,我自己的房子。然後養兩只小貓小狗,小貓叫元寶,小狗叫旺財,忙的時候身邊有它們陪著也不會覺得累,閑下來了……嗯,就做做飯、唱唱歌,看個電影什麽的。”

向時州挑眉:“就這?”

“……什麽叫‘就這’?”盛路陽正憧憬著美好生活,一聽這掃興的話,不樂意地轉過臉,“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啊,你別靠你爸媽,白手起家整套房試試?”

向時州摸摸鼻子:“我不用整……”

盛路陽哼一聲:“是本來就有唄!小姨說你們家給你辦成人禮的時候,來了不少大人物,你肯定沒少收紅包。”

“還好,”向時州低頭吸著最後一瓶奶,“房子還沒開始考慮,錢大半都被我媽收走了,畢業才給我。”

“那一小半呢?”盛路陽心下思忖,向時州充個酒吧VIP至少要小兩萬,隨隨便便就花出去了,現在兜裏肯定還要剩不少錢。

“我家裏都是女人當家,所以一般是我媽和小姨在管賬。”

“呃呃,”盛路陽撓撓頭,“這跟你那一小半有啥關系?”

向時州目光淡淡地瞥向他:“你又不是我女人,我幹嘛要把自己的財產狀況說給你聽?”

盛路陽的臉騰地一下紅了,他一急,喊道:“我隨便問問!咱們這不是聊到這裏了嗎,這就普通的聊天!聊天!誰關心你到底有多少錢啊!!”

這是有史以來,向時州聽到過盛路陽最大的一聲吼。

高亢嘹亮,催肝裂膽,震懾力堪稱地動山搖。

向時州雙手捂住耳朵,躲得遠了些。

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著什麽急,我又不喜歡女人!”

“少來了!”盛路陽控制不住激動,沖人喊:“你最後還不是要找別人做老婆!讓你做老婆你就不願意了!”

向時州的腦子被吼得有點缺氧,一時沒明白過來:“說什麽瘋話,什麽老婆?什麽願意?”

“反正、反正——”盛路陽深呼吸兩口氣,及時剎住車。

“反正你這樣的時候和那樣的時候,完全就是兩個模樣!”

向時州:“……”

這樣的時候,是哪樣的時候?那樣的時候,又是哪樣的時候?

盛路陽手裏捏著一排喝空的AD鈣,頗為惆悵地眺望著遠方,輕聲感慨道:“我只喜歡你那樣的時候……”

向時州:“……”

“走了!”時間不早了,盛路陽拍拍屁股,拎著校服站起身,回頭朝坐在墻邊的人伸出手。

向時州仰起臉,若有所思地望著他。

盛路陽挑挑眉,眼神詢問。

向時州垂下眼,很緩慢地握住了對方的手,撐著身子站了起來。

兩人大包小袋,沿著兩邊栽植著飄搖綠柳的紅磚甬路,並肩走在去教室的路上。

太陽露了面,盛路陽註意到腳底兩人相挨的影子。自己確實比向時州矮,還比上一次矮得更明顯了。

他偏過頭,仔細和人認真比較著,是向時州又長高了三四公分,現在大概一米八七、八的樣子。

比起被說醜,更具殺傷力的其實還是向時州那句“矮東西”,這是男人的尊嚴問題。盛路陽暗下決心,他從今往後要好好吃飯了。

向時州察覺他目光,轉頭問:“你老盯著我幹什麽?”

盛路陽想也不想,笑說:“因為你很帥啊。”

向時州沒再像初次時那樣羞赧,面無表情地將視線移向別處。他早已看透了這人——三分真心七分虛情假意的家夥。

快到教學樓時,盛路陽想起什麽,問:“你呢,你還沒跟我說你以後的理想呢?”

“理想?”向時州細細品味著這話,說,“我沒什麽理想。”

“啊?”盛路陽不敢相信,向時州看起來比他更像是對未來有計劃的人。

“容易實現的事,都算不上理想。”

“哦。”盛路陽翻了個白眼,心想不愧是少爺,就是財大氣粗。但也好奇,就問:“那你都想實現什麽?”

向時州看他一眼。

盛路陽一縮脖子:“幹嘛。”

向時州偏開目光。

“之前想的是,”他淡淡敘述著,“買輛房車,到處旅游,我向往居無定所的生活,無聊了就雇幾個志同道合的調酒師,一起開個酒吧玩玩,或者找點其他感興趣的東西,等過了三十就回去接手我爸的生意,要是行情不好,直接敗光了算了,反正我也沒下一代,與其拱手讓人,不如自己痛快。”

盛路陽噗嗤一聲笑出來。

“好孝子,你爸知道了得氣死!”

“只是之前那麽想。”

“嗯?那之後呢?”

“之後——”向時州低下頭,鞋尖兒踢了下腳邊的石子。

“之後……要看管賬的人怎麽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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